八月初,林长世赴省城考秋闱,擦着倒数几名过了,从此免赋税、免徭役、有了做官资格,真正进阶为士大夫阶层的一员。
因为毓秀临近产期,他连省里的鹿鸣宴都缺了席,一放榜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江宁家中,前脚刚踏进家门,正赶上青筠生产,吓得涕泗横流,魂飞魄散,擡脚往产房里闯,被一屋子女人拦在外头。
“是二爷吧?”稳婆对他说:“不用担心,二奶奶胎位正、生的顺。”
林长世擦了擦一脸的汗水和眼泪:“顺?顺怎么还不出来?”
二婶从产房出来,烦躁的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:“你以为是下蛋呢?!躲一边去,别杵在这儿碍事!”
林长世愣愣闪开,看着一屋子人进进出出,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。
一声婴儿啼哭冲破夜空。
“生了生了!母女平安!”稳婆激动的叫道。
林长世确定自己不碍事了,趁着大伙注意不到他,擡脚冲进产房。
稳婆见状也不拦了,倒抓着婴儿的双腿拍打足底,笑吟吟道:“再多哭几声给爹爹听听,越哭越太平!”
婴儿哭的面红耳赤,二婶不断在旁边提醒:“轻一点,别弄伤了她。”
稳婆抱着孩子向夫妻俩道喜,林长世瞧着襁褓里的孩子,丑丑的,皱巴巴的一小只,胎毛卷曲着湿哒哒贴在头皮上,遂又将目光移开,蹲在床边,握着青筠的手。
青筠体力耗尽,面色惨白,嘴唇一张一合,不知在说什么。
长世凑近了她,才听到两个字:“饿了。”
他忙转身出去,命人拿吃的进来。
为生产时补充体力,厨房里有备好的红糖甑糕,蒸在锅里,热腾腾的。
青筠勉强吃了几口,又躺回去。
长世便知道她吃的不开心,又出去,去灶房给她下了鸡丝面回来,上面漂着一层油花和翠绿的几点香葱,鲜香扑鼻。
毓秀跑来阻拦:“这么油腻的东西也是给她吃的?只怕她闻了想吐,赶紧拿出去罢。”
林长世却执意端到青筠面前,她想吃什么,他难道还不清楚?
一刻钟后,阿媛端了只空碗出来,毓秀和二婶看的两眼发直。
可谁不愿家里的产妇多吃呢,一碗鸡丝面下肚,青筠的面色总算好了一些。
毓秀才提出:“弟弟,大名不着急,先给孩子取个乳名儿?”
林长世一拍大腿,这时才想起还有个孩子,四下乱找。
一屋子的人被他的憨相逗得笑得直不起腰,忙跟他说:“孩子已经被奶娘抱去洗澡了。”
“哦——”林长世松了口气,坐下来开始想名字,想了半晌,又问:“是小子还是姑娘来着?”
众人:“……”
二婶忍不住又抽了他一掌:“都说了是母女平安!”
……
林长世给女儿取了一个“琛”字,琛姐儿,意为珍贵的宝物。
写信给林长济,毕竟是林家这一辈第一个女儿,想让林砚做主取个大名儿,林砚觉得琛字很好,就叫这个字吧。
林长世收到回信,立刻开祠堂将林琛写进了族谱。
林砚又让他趁早进京参加会试,可是林长世新婚之后就一直忙着准备秋闱,眼下刚得女儿,只想守着妻女好好过日子,半点进京赶考的心气儿也没有了。
再说他自己有几斤几两,心里还是很清楚的,凭他死背程文的笨办法,糊弄过乡试已是祖宗保佑,想要照本宣科去应付会试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嘴上说着没有把握,想再多读三年书,其实想止步于此了。
总之说来说去,就是不肯进京。
山高皇帝远,林砚和林长济谁都拿他没办法,只好把多余的心力都用在督促林长安的功课上。
林长安:???
首先我没有得罪你们任何人。说起林长安,实在是生不逢时。
国子监的学生统称监生,究其生源,却分为举监、贡监、荫监、例监四类。
举监生是从会试的落地举人中选拔“年少质美”者入监,一般是二十五岁以下的资质尚佳者;贡监是由地方府州县学向国子监贡送优秀生员,此二者是真正在监读书,一心考取功名的。
荫监,顾名思义,祖上有军功或以身殉国者,凭着祖荫入监,或在京三品以上官员,也可以荫一子入监,他们本就出身勋贵世家或累世官宦,前途自然不在话下;例监,就是林长安这样,以缴纳钱粮入学的生员,其中不乏商贾之子、游荡之辈,以及被革生员,生源质量摆在那里,名声自然不会好。
之所以说林长安生不逢时,是因为在他之前,大部分的例监只是混个文凭,不需要在学读书。后来例监的名声越来越差,影响到整个国子监的名声,以及朝廷的声誉,皇帝决心整改,不单是国子监的官员,连北直隶提学道官员都被大换血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,第一把就烧到了捐监生的头上。
要求所有捐监生按照学规出勤坐监,无故不得缺勤,事假不得超过三日,每月只有望朔两日给假,功课繁重,辛苦枯燥。
回到家里,还要被两位进士盯着背书习文,因为国子监也是分年级的,成绩最差者分入正义、崇志、广业三堂,学期一年半,一年半后成绩合格者升入修道或诚心堂,学期同样为一年半,最后才能升入率性堂,学期一年,顺利毕业后方可参加吏部的铨选,获得官职。
为了督促林长安在三年后顺利升入率性堂,两位进士老爷携手为他罗列了满满两大页学习计划。
孩子都快学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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