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、授官
西长安街,名唤得意楼的酒楼厢房内,有个头戴黑色网巾,身穿猩红色曳撒的清秀少年,临窗凭栏,面带歆羡:“我要是男人就好了。”
细看之下,原来是位姑娘。
她生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,鼻梁挺翘,眉峰略略上挑,娇俏中又略带几分英气。
身后响起一串男子清朗的笑声。
女孩眉目含嗔,回头瞪了他一眼,那笑声戛然而止。
女孩名叫周藜,身后坐着的,是她最小的兄长周子昂,他们是宣府总兵周绍北将军的子女,将门之后。
周子昂依然忍不住笑:“我说妹妹呀,旁人想的是嫁给英俊潇洒的新科进士,你倒好,你想做男人。”
周藜愤愤回到桌边喝茶。
周子昂仍在生死的边缘来回试探:“你就是做了男人又如何,凭你读的那些话本子去考科举?怕是考题都看不懂吧。”
话音刚落,只听咔嚓一声,伴随着周子昂“嗷嗷”两声嚎叫,他的手臂被周藜拧到了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,威胁之意很足。
“我考武举,行不行?”周藜咬牙切齿的问。
“行,行行行!”周子昂连连告饶:“我妹妹必定能考中状元!”
周藜这才作罢。周子昂捂着胳膊龇牙咧嘴,幸而他也是练家子,才没有直接残废。
听着街上人声鼎沸、锣鼓鞭炮齐鸣,周子昂又道:“你是‘只见贼吃肉,不见贼挨打’。天下读书人何止千万,寒窗苦读十载,每三年才考中这么三四百人,就连这些人,也只风光这几日,等朝考一过,坐馆的坐馆、外放的外放、候缺的候缺,所谓官场案牍之劳,才刚刚开始。”
面前摆着一壶茶,几碟精致的果子糕点,周藜吃着糕点喝着茶,觉得哥哥这话实在矫情,男子可以读书科举,可以投军建功,可以承袭爵位,可以游历交友,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意的谈笑——女子有什么,连出门瞧个热闹都要乔装改扮。
她已经及笄了,父母命她乖乖待在家里学针黹女红、算账管家,一整年也不给几次跨出二门的机会,真是活活要了她的命。
当然,父母军务繁忙,她偷偷溜出门的次数也不在少数。
……
“御街夸官”之后,由三鼎甲代表全体新科进士,去礼部拜谢一众房师,而后去吏部衙门奎星堂上香,再去观音庙、关帝庙上香。
这样一大圈兜下来,也到了申时初,他们回到礼部衙门,准备参加御赐的荣恩宴。
除了新科进士,还有历科的状元、榜眼、探花到场,新老三鼎甲相互行礼后,依次就坐。珍馐玉馔,鼓乐齐鸣,众人相互敬酒、攀谈,又吟诗、作赋、行令,一番喧闹直至一更天。
……
另一边,林砚上午就瞧够了热闹,带着林寿林安回到住处,家里果然收到不少礼单、请帖、拜帖,他一一替林长济做好安排。又吩咐元祥去熬醒酒汤,带着林寿林安打点行装。
林安问:“少爷,您要干什么去?”
“回江宁。”他说。
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,虽然知道家里这位少爷向来说一不二、来去自专,可是亲爹中了进士,不好好庆祝一番,急着回老家做什么?
但林砚向来要求他们少说少问,他执意要回去,两人只好手脚麻利的打起包裹。
林长济果然喝的烂醉如泥,他酒量本就不好,三鼎甲又是众矢之的,前辈同辈轮番向他敬酒,实在难以招架。
“元祥,醒酒汤。”林砚道。
元祥忙将热腾腾的汤碗捧了过来,连哄带劝,才劝他灌下半碗,一会儿又全吐了出来。
林砚掸平凌乱的衣裳,站起来:“罢了,先让他歇歇吧。”
于是元祥给他脱了鞋,将两腿搬去床上,又拿热毛巾擦了手和脸,这些还没做完,人已经哼哼唧唧的迷糊过去了。
林砚握起他的右手,摩挲那手指上厚厚的茧,心中百感交集。
前世缠绵病榻的时候,他也曾捏着长济稚嫩的小手,那时他还没有桌案高,指骨刚刚长好,就已经开始练字了,他交代曾孙一定要潜心举业,为家族继承官脉。从此他寒暑不辍,卯时既起,读书练字习文,从没有一日松懈,直至十六岁考中廪生。
这中间不知费了多少笔,流了多少泪,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完成了举业。新科探花,铁打金铸的前程,往前的路,就要看他自己了。
次日,天下起了微雨。
还是天光微明,林长济从宿醉中醒来,捂着涨疼的脑袋坐起来,洗漱更衣。
林砚已经起了,正带着林寿将行李装进马车。
“这么着急回去?”他问林砚。
“是啊,”林砚道,“还有四个月。”
林长济知道他在担心林长世的院试,四个月,再去掉路上耽搁的时日,多一天都耽搁不起了。
林长济点点头,交代林寿:“照看好少爷。”
棉花糖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