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、春闱
祁屹立在原处,呆望着祁嵘蹦跳的背影,是吗?
随即摇头,不是。
赵王偏爱侧室,更偏心侧室所生的次子,若非碍于森严礼法,早将他踢开一边,请旨改封庶弟为世子了。所以母妃从小教导他,人活着,该争的时候一定要争,要讨得父亲喜爱,获得尊长青睐,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。
可他看到祁嵘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,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,想打猎就打猎,想遛鸟就遛鸟,想燎麻照读、凿壁偷光,就可以逃学拆宫殿……听听刚才那番话,哪里是真的缺心眼啊,小孩子恃宠而骄罢了。
同为嫡长子,他本不需要这般蝇营狗茍,可他和祁嵘终究是不一样的。
吴王府长幼有序尊卑有别,嫡子生来就是世子,其余兄弟降一级封爵,谁也不必无端争执。赵王府就不同了,他几乎可以想见,如果他功败垂成,落寞的回到封地,将面对怎样的疾风冷雨、明枪暗箭。
父王如果真的想废掉他册封庶子,一定多的是办法。
念及此,他的目光又坚定了几分,迎着风雪,一步一个脚印的朝皇极门方向走去。
……
整个正月的下半月里,几乎是大雪封门,道路难行。
林长济也恰好要闭关读书,窗外白茫茫一片,更易静下心来。林砚陪在一旁,每日泡在文山题海之中。
进入二月,京城依然是冰天雪地,毫无春意。
林长济渐渐舒展身体,浑身关节咯吱吱作响,林砚也时常催促他去院子里活动活动,打一套八段锦,舒活筋骨。
春闱与秋闱同样,要考三个昼夜,去掉中间的两次出场,共计九天七夜。
天还未亮,贡院前的广场上已经围满了人,来自两京一十三省的数千名考生顶着寒风聚集于此。其中有踌躇满志的少年,亦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甚至有些已经是官员,千人千面,各不相同。
这一次,林长济显得安稳许多。常有人说,考举人看才学,考进士看造化,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,余下的全看造化,这样想着,他朝街口林砚的方向看了一眼,他不似林长世那样身量高大,在人山人海的举子中间,什么也看不见。
只好心中默念一声,祖宗保佑。
卯时正,主考官带领众同考官聆听圣训、拜圣文宣王先师、拜关圣大帝、拜文昌帝君……一应礼数不能有丝毫偏差。
伺候主考官各自就位,命开龙门。
随着三声炮响,龙门大开。众举子分批入场,点名搜捡。
龙门前是验明正身和搜捡的场所,手段倒比秋闱更加有辱斯文。春寒料峭,就在露天的甬道墙根下宽衣解带脱去鞋袜,不得携带带有夹层的衣帽被褥,连吃食都被切开检查。听说曾有举人因被粗鲁兵卒趁机羞辱戏弄,一怒之下终身罢考。
忽然有举子被搜出夹带,哭天抢地,祈求龙门官网开一面。
龙门官铁面无私,沉声喝道:“叉出去,站枷示众,罚罪为民,以儆效尤!”
众人心有戚戚,嗡声讨论起来。
顾庭之与林长济同行,在他耳边嘀咕:“年年有那铤而走险的举子,也不知他们带的是什么,四书五经都抄上吗?”
林长济摇头称不知,只知道怀挟夹带的方式千万种,什么显隐药水,砚台夹层,糕饼蜡烛,毛笔管缝,底裤上,鞋底里,发髻和……只有搜捡官想不到的,没有他们做不到的。
威严的守军站在龙门官身后喝道:“不得喧哗!继续搜捡!”
林长济被搜捡完毕,走到龙门官面前。
“叫什么名字?”
“林长济。”
龙门官此时擡头看了他一眼,低头看看名册,又看了他一眼,看的林长济后背发凉。
“父讳?”
“林荣兴。”林长济答道。
“祖讳?”
“林瞻。”
“曾祖讳?”
林长济不知想到了什么,话音一顿,才报出:“林庭鹤。”三代问罢,龙门官擡头:“你真是江宁公的后人?”
官做到一定位置,人们往往以籍贯相称以示尊敬,譬如林庭鹤祖籍江宁县,就会被称为林江宁,若林长济日后身居高位,也叫林江宁。
林长济点头:“是。”
龙门官笑中带着些许敬意:“进吧。”
这是林长济第一次感受到祖宗遗德,尽管只是一个龙门官的笑容。也正是因为这个笑容,他比以往哪次考试答题都要谨慎用心,生怕辱没了先祖一般。
会试与乡试类似,举子的试卷不会直送考官面前,而是需要在外帘糊名誊录,就连别字也要原封不动抄上去,别字和涂改超过一定数量的,则会被直接剔除出局。誊抄后的试卷称为朱卷,经过“对读所”一字一句的校对,再送往“外收掌所”校对试卷编号,确认无误后,将原卷存档,朱卷贴上封条,送到外帘官的手上,他们将所有考卷送到飞虹桥上,而桥对面等候着的,是本届会试的两位知贡举,也就是内帘官的首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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